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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生玫瑰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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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生玫瑰(四)

時間一點點流逝,天色漸漸暗了——這裏的時間看起來倒是正常的,不存在時間流速不同的問題。

眾人稍微放下心,這樣他們的失蹤就不至於無人察覺了。

這裏有食物也有簡單的生活用品,別墅三樓也有好幾間臥房。這些原本為在此玩樂之人提供的生活儲備,如今成為了這批青年男女賴以為生的東西。如果他們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離開這個困境,那便要保持體力,依靠著這些有限的物資來等候救援。

這座別墅中,電子設備紛紛失去了與外界的聯絡,網頁上不去,游戲也只能玩單機。這裏的年輕人本都是兩點睡的夜貓子,現在讓他們躺床上簡直就是種酷刑,於是在用過簡單加熱的晚餐後,眾人相聚在客廳。

窗外的玫瑰叢靜謐一片,石子路上,路燈投射下並不明亮的光,花刺掩藏在黑暗之中看不分明。

客廳之內,水晶吊燈打下一片暖光,將這個與世隔絕的空間映照得亮如白晝,也映出了客廳裏形形色色的面容。

花香沁人,人心浮動。

姚志遠靠著沙發上,正閉目養神。盧江行坐在他旁邊,面對著電視機,但時不時看一眼手機,也不知在看些什麽,顯然心思不在那電視上。

錢燁戴上了耳機,似乎在聽什麽文章。

周雪瑩閑閑端著一杯咖啡,倚靠著沙發椅,雪白的臉上神色不怎麽好看。這別墅裏速溶咖啡的口感實在不怎麽樣,連帶著讓她的心情也變差了。

陶樂顯然狀態還是有些緊繃,時不時就看一下她的手機,似乎在期待著能有一兩條信息進來,然而每次亮起的手機屏幕依舊只有一個無信號的提示。

她看著客廳中的一張張面孔,心裏突突跳著,難道真如錢燁周雪瑩他們說的,這裏面……這裏面有居心叵測之人?

說不定是自己嚇自己呢,他們不過是遇到了超自然現象,只要……只要在這兒耐心等下去,會有人來救她們的。

自己安慰著自己,陶樂終於稍微放松了一點。她看著其他不動聲色的人,大多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,想了想,道:“各位,也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能被放出去,這種晚上,這樣幹等著怪無聊的,不如我們來些小游戲吧。”

“這種時候誰還有心情玩游戲?”盧江行眉頭一皺,對陶樂這種沒心沒肺的幼稚行為十分嫌棄,“不如想想要是沒人來救援的話可怎麽辦吧,你說是吧?”

姚志遠在待人態度、對事的看法上,一般情況下與盧江行都十分相似,因而兩人才成為了朋友。然而此時面對盧江行的提問,姚志遠居然沒有像以往那樣順著盧江行說下去,他頗為放松地向後靠著沙發閉目養神著仿佛就快睡著了,實在覺得盧江行太過緊繃:“與其憂心忡忡影響睡眠,還不如放松一下。反正也沒什麽能做的,說說呢,陶樂,你有什麽建議?”

“你想玩什麽呢?”錢燁耳機裏的聲音不大,便也問陶樂。

陶樂看了眼他,聲音有些不確定:“真心話大冒險,可以嗎?”

周雪瑩放下咖啡杯,唇邊溢出一絲輕笑。

她獨坐一張黃棕色皮質沙發,姿態悠閑:“我想你這腦袋也就這點玩意兒了。行啊,這個點實在不是睡覺的時候,我就陪你玩玩打發時間咯。”

宋柳、沈蘭蘭也表示參與。

錢燁想了想:“我也來吧,可能不大會玩,見諒。”

“玩就玩唄,又不會少塊肉。”姚志遠道。

其餘人大概覺得姚志遠周雪瑩說得不錯,於是陸續也表示了加入,連樓飛明、聞瀾這兩個“外人”都被臨時性地納入了這個群體,最後反而是一開始就拒絕的盧江行顯得與眾不同了。

於是盧江行無話可說,只得一起加入了游戲。

背景墻前,液晶電視裏正播放著粗制濫造的電視劇,男女主角身著光鮮亮麗的服飾,假模假樣地演繹著王子與灰姑娘的童話。

電視的音量被開得很低,只有屏幕上鮮明的色彩時不時切換,在這片空間裏變幻著光影。

十一個人圍坐在客廳茶幾邊上,看著陶樂手忙腳亂地翻找出來一副牌充作簡易道具。她取出了其中十一張,簡單介紹了游戲規則。

十一張牌,從“3”到“K”,抽中K的人可以問抽中3的人一個問題,抽中3的人若不想回答,便可選擇大冒險。

第一輪。

陶樂一說開始,楚源便沖上來搶先選了一張。盧江行皺眉不悅地斜睨了他一眼,也緊接著跟上。

聞瀾坐的遠,也沒有什麽爭搶之意,幾人零零散散拿完,留在他面前的只剩下最後兩張。他頓了一頓,微微慢了一拍等對面的周雪瑩先拿。

“急什麽,反正都一樣。”周雪瑩也不客氣,不緊不慢上前拿了一張,也不看聞瀾。

眾人拿到了紙牌,回到各自的座位。

樓飛明伸長脖子去看聞瀾的牌:“拿到K了嗎?”

“沒有。”聞瀾翻過牌給他看,是普通牌,一張J。

“哎!”樓飛明嘆了口氣,“我的也是普通牌。”

另一邊,陶樂“哎呀”了一聲,苦著臉:“小牌在我這兒。”

周雪瑩將手中牌一翻,眉頭一挑,頗有興味:“喲,我的是‘國王’。”

一開始就抽到了小牌,陶樂有些不開心。不過既然游戲是她出的主意,那她也是玩得起的:“那就真心話吧。”她可不想大晚上的在這兒玩什麽大冒險。

周雪瑩懶洋洋坐在沙發上,濃黑的睫毛打在眼前,燈光襯得她皮膚格外白皙,而唇色格外艷紅。她看向陶樂:“其實我對你的事情還真沒什麽好奇的。”

“誒?”陶樂微微睜大眼睛。

她比周雪瑩小兩歲,在學校裏並不是同一屆,住得也不近。她從母親口中聽說過周雪瑩的名字,說這周家女兒做事老練周到,把家裏那些親戚整治得服服帖帖,是個不可輕忽的主。

兩人談不上有什麽交情,陶樂沒想到會被這麽輕輕放過。

“破壞游戲規則可不行啊雪瑩。”姚志遠道。

“是啊。”盧江行看向陶樂,面露不滿,“陶樂,說玩游戲的是你,破壞規則的也是你,這可說不過去了。”

“行了,我又沒說不問。”周雪瑩不耐煩被兩人打岔,語氣帶上了冷意。

“就是,誰說我要破壞規則了?”陶樂翻了個白眼,置氣般道:“你問吧,不用客氣。”

“你自己選的真心話。”周雪瑩冷冷看向陶樂,“那我問你,你和宋柳最厲害的一次爭吵是為了什麽?”

這話一說出口,其他人臉上難免帶上了微妙的神情。

他們都知道,陶樂與宋柳兩人是從小到大的交情,一個是家境煊赫的高官之後,一個是資產殷富的豪商之女,感情要好到平常連包都要買同一款,能讓她二人爭吵的會是什麽事情?

她們會為什麽事情產生分歧?

果然,陶樂的表情茫然了一瞬,似是沒想到周雪瑩怎會問起這個。

“啊……這個……”她眼睛快速眨動著,是在仔細回想著過往,她和宋柳關系極好,兩人好像真沒怎麽過嘴。陶樂仔細回憶著,但又不應該一次也沒有過啊。

可她好像是昨晚沒睡好,今天有些精神不濟,怎麽也想不起來她想要的那段信息。

“既然是玩這個游戲,那就得遵守游戲規則哦陶樂。”盧江行看她半天沒說話,估摸著她正在使勁編故事呢。他很樂意看到陶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,臉上不由帶上了幸災樂禍的神情:“在這種地方說謊話,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呢。”

陶樂本就有些發怵,被楚源這話一激,大晚上的更覺得身上毛毛的。

可無論她怎麽絞盡腦汁,她記憶中真的未曾有過和宋柳哪怕一次爭執。

“沒有,我和柳柳沒有爭吵過!有什麽不能商量的呢?”

她斬釘截鐵道,又瞪了楚源一眼,坐的離宋柳更近了一點兒,幾乎挨到了宋柳身上。

宋柳微微一笑,迎上周雪瑩冷冷的視線,聲音和緩而從容:“雪瑩,難道你想得到什麽別的答案?”

宋家與陶家多年交好,一個在政,一個從商,兩家彼此照應。陶樂與宋柳是打小的交情,宋柳比陶樂年長幾歲,深受後者信賴。兩人玩得很好,彼此幾乎沒有說過一句重話,即便偶有分歧,最後幾乎總是證明宋柳是對的,於是漸漸陶樂越發信任宋柳。

聽聞陶樂的回答,周雪瑩露出了個有些無趣的神情,眼神朝邊上掃去:“好吧,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咯。別磨蹭,那就下一個吧。”

沒聽到想要的八卦,眾人興致缺缺地將牌放回桌面。周雪瑩走上前將牌打亂,待眾人把各自的牌拿走,她自己拿了剩下的一張。

“這回是哪兩個人呢?”她將拿到的牌丟到桌面,這回她的是張普通牌。

K在姚志遠手裏,而3在莊賢手裏。

姚志遠捏著手中的撲克,挑眉露出一個笑:“提前說好,這是一場游戲,應該不至於有人玩不起。”

一聽這種話,莊賢立刻知道接下來的問題顯然不會多友善:“你要問就問,廢話那麽多做什麽?”

姚志遠笑笑:“我都還沒開口問呢,急什麽?莫非你知道我會問什麽問題?”

楚源在一旁看戲,他可迫不及待看這群所謂的青年才俊互揭老底了。“賣什麽關子,快問唄。”

姚志遠突然朝他投去一眼,那眼神冷漠而不耐煩,似要把他這幅跳梁小醜的模樣印入眼中。

楚源被他陰冷似蛇的視線嚇了一跳,撇了撇嘴不再做聲。姚志遠這才緩緩視線落回到莊賢身上。

只聽他道:“邱主任床頭櫃裏的錢,你拿過幾次?”

邱主任就是這次聚會原本的主角,幾人共同的補課老師。那是個嚴謹而有些作風老派的人,喜歡把貴重的東西都放家裏,這一點不是秘密。

而姚志遠的問題卻著實有些讓人詫異了。

姚志遠話音未落,所有人的視線都投註在莊賢方向,莊賢只覺得臉上頓時發燙起來。

但這種問題,無論是選擇真心話還是大冒險,其實都會給出一個明明白白的答案,以至於莊賢陷入了兩難。

莊賢深呼吸了幾次,緊緊抿著嘴不說話。在眾人的視線中,莊賢臉上的赤紅之色一點點退去,變得格外蒼白。

最後他梗著脖子道:“我選擇大冒險。”

“啊?”邊上有人發出了詫異的聲音。這人是圖什麽?

姚志遠同樣十分不解,他不知道莊賢此刻選擇大冒險還有什麽意義,他不敢回答自己的問題,不就說明做賊心虛、分明就是做了那偷雞摸狗的事情嗎?

想到此,他越發覺得莊賢愚蠢,既承認了偷錢,又要去完成大冒險,簡直得不償失。

不過,既然他鐵了心選擇這大冒險,姚志遠自然不會讓他失望。看了眼窗外黑黢黢的莊園,姚志遠想出了一個不錯的主意:“今晚你一個人住一間,怎麽樣,不難吧?”

這樣的要求,在以往的環境下根本不算什麽懲罰,可在今日這種與世隔絕、暗處或許藏匿著心懷叵測之人的情形下,這種要求便帶上了某種詭異的色彩。

果然,莊賢臉色都變了:“你!”

“說好了啊,大冒險。”姚志遠一點兒也不擔心莊賢敢拒絕,他那個唯唯諾諾外強中幹的性子,之前車子被人蹭花了都不敢去找人理論,現在本就是他理虧,又哪裏敢來叫喚。

果然,莊賢的怒意只爆發了一瞬,然後他便深呼吸幾口緊緊握拳,接受了姚志遠的要求,只是黑沈沈的臉色再沒有緩和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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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群衣著光鮮亮麗的、同出一個師門的年輕男女之間,完全不像平日裏所見的那樣關系友好,在這個詭異的空間內一點點撕開偽裝,以這個游戲為掩飾,露出疏遠而彼此針對的內裏。

但是卻沒有人叫停這個游戲。

一開始時那種玩鬧的隨意神情漸漸從彼此臉上淡去,抽牌之時眾人的視線嚴肅而凝重,誰都想拿到那唯一的一張K,成為這群人之中的“國王”,然後悠然自得地讓拿到3的人在眾人面前露出不堪惡劣的一面。

樓飛明這一輪又拿了張雜牌,他松了一口氣,不是那張地雷般的3就好。

他忍不住同坐在他旁邊的聞瀾吐槽:“這群人看似人模人樣,沒想到交情這麽差,‘做過做惡劣的事情是什麽’、‘最後悔的事情’、‘傷害最深的人’……這一個個都是什麽爛問題,等他們離開這兒,以後還能不能再碰面吶,可別一碰面就打起來哦。”

如果他們還能離開這兒的話。

一想起那個暗處的回歸者,樓飛明的心就沈了下來,連真心話的大八卦們都難以讓他輕松一點。

聞瀾玩了十多輪,居然一次都沒有抽中“K”或“3”,難得運氣這麽好,於是他十分滿意,心情也略好了一點。

自然不會打起來的,本來也不過是虛假的交情,連座位都顯出這些人涇渭分明的關系。

被困玫瑰莊園、被人暗中窺伺算計、瀕臨絕境的緊張感只不過給了這些人一個狂歡的借口,讓他們可以暫時忘記彼此身份,忘記曾經微弱淺薄的交情,靠發掘他人真實的陰暗面來為自己獲得某種滿足。

只要彼此都暴露出不堪、低劣的一面,那就顯然大家依舊是同類,都是一丘之貉,誰也別看不起誰。

真實之中講究的無非是利益往來,莫非誰還想與誰真正交心?

又是一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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